四条屏湘绣之孔雀与大丽花

四条屏湘绣之凤凰与牡丹

《红楼梦》中的苏绣“慧纹”与好意思食“茄鲞”并称双璧。但是，“慧纹”毕竟仅仅纸上态状。近日所见四条屏湘绣佳构，可能为近代制作，让我念念起了“慧纹”。其中除了原土花鸟，还包括国际风物。

《红楼梦》第五十三回“宁国府除夜祭宗祠 荣国府元宵开夜宴”提到，贾母的宝贵品中有十六幅“嵌着大红纱透拈花草并草字诗词”的璎珞。贾母博物多闻，品位精好意思，她保藏的“霞影纱”，连出自“专管列国进朝贡奉”的王家的王熙凤都没见过。贾母抚玩音乐，条件“铺排在藕香榭的水亭子上，借着水音更动听”。她带着家东谈主中秋赏月时派遣，“如斯好月，不可不闻笛”。因此，她所钟爱的这幅璎珞更是迥超卓品。“底本绣这璎珞的亦然个姑苏女子，名唤慧娘。因他亦是书香宦门之家，他原精于字画，不外有时绣一两件针线作耍，并非市卖之物……他不仗此技赢利，是以寰宇虽知，得者甚少，凡世宦荣华之家，无此物者甚多，现在便称为‘慧绣’。竟有常常射利者，近日仿其针迹，愚东谈主赢利。偏这慧娘命夭，十八岁便死了，如今竟弗成再得一件的了。凡通盘之家，纵有一两件，都宝贵不必。”学识文才都高的翰林学士们致使以为，“慧绣”不及以谈其精绝，因此有益定名为“纹”：“有那一干翰林文魔先生们，因深惜‘慧绣’之佳，便说这‘绣’字弗成尽其妙，这么笔迹说一‘绣’字，反似乎粗俗了，便寰球征询了，将‘绣’字便隐去，换了一个‘纹’字，是以如今都称为‘慧纹’。若有一件真‘慧纹’之物，价则无穷。”

这四条屏湘绣将中国传统的绘画、刺绣、诗词、书道、金石艺术胶漆相投。每幅都是尽心搭配的花鸟图，之间变成呼应，上头所绣诗句也并非拾东谈主牙慧，而是紧扣画意草创。四条屏未标治安，然则，字据凤为皇后专属，明清文臣补子一品为仙鹤，三品为孔雀，似可将其以凤凰、仙鹤、孔雀、雄鹰为序。第一幅为凤凰与牡丹：“彩凤双栖夸艳福 名花竞放喜连枝”，此诗虽名义未写牡丹，现实上用的却是李白诗句的典故。《杨妃传闻》称：“开元中，禁中初重木芍药，即今牡丹也。得数本红紫、浅红、通白者，上移植于兴庆池东千里香亭前。”唐明皇命李白赋诗奖饰杨贵妃之好意思，李白写下着名的三首《清平调》，其中之一远离以“名花”和“倾国”代称牡丹和杨贵妃，“名花倾国两相欢，常得君主带笑看。讲解春风无穷恨，千里香亭北倚阑干。”第二幅为仙鹤与月季：“鹤舞青松同不老 花荣四季得春长”。其中以“四季”点月季，又与“吉”谐音，况兼仙鹤长命，月季长春，可谓井水不犯河水。第三幅为孔雀与大丽花：“菊迎九秋花更丽 文呈五色雀屏开”。此诗用的是唐高祖李渊“锦屏射雀”的典故，窦毅命求婚者每东谈主射两箭，谁能掷中屏上孔雀双眼，就把男儿出嫁给谁。《旧唐书·高祖窦皇后传》：“乃于门屏画二孔雀，诸令郎有求婚者，辄与两箭射之，潜约中目者许之。前后数十辈莫能中。高祖后至，两发各中一目。”第四幅为雄鹰与凌霄：“雄鹰欢娱冲霄汉 浩气凌空展壮猷”，其顶用嵌字格镶嵌“凌霄”，又与雄鹰搏击漫空，浩气凛然相得益彰。每幅题诗后用钤记风景绣“湘绣”动作题名。

《红楼梦》“慧纹”所绣为草书，四幅湘绣所绣诗句为行书。“慧纹”优长之处在于“每一枝花侧都用古东谈主题此花之旧句，或诗词歌赋不一，都用黑绒绣出草字来，且笔迹勾踢、搬动、轻重、连断都与笔草无异，亦不比市绣笔迹板强可恨。”此湘绣也绣得勾踢、搬动、轻重、连断都和书写一般。“慧纹”的主东谈主慧娘自身精于字画，而此湘绣的绣娘不知来历；从“大红纱透绣”判断，“慧纹”为双面绣，而此湘绣为单面绣。从刺绣工艺上看，此湘绣不如“慧纹”，但是，“慧纹”只绣了折枝花草，湘绣还绣有珍禽；“慧纹”上的诗词是古东谈主旧句，湘绣上的诗句是扣合画意的原创。

该四条屏绣品还体现了中西交织的特质。其中既有中国传统花鸟，又有来自国际的珍禽异卉。花草之中，第一、二、四幅的牡丹、月季、凌霄都产自中国脉土。汉代即有牡丹之名。北宋名儒周敦颐“牡丹，花之荣华者也”的说法果然成为定论。在吉祥画中，常用牡丹喻荣华。月季也发源于中国，因春夏秋冬着花束缚故得名“四季花”。凌霄花更是在《诗经》中就也曾被咏入歌，“苕之华，芸其黄矣”“苕之华，其叶青青”。

然则，第三幅中的花草却原产墨西哥，其后接踵引种至天下各地，于19世纪末参加我国。它是菊科大丽花属植物，笔名“大丽菊”“地瓜花”，国东谈主在引进时取名“大丽花”，既谐音“大利”，又概言其品种繁密，娟秀多姿。因此，这四条屏绣品在诗中机要塞镶嵌了四个外号“名花（牡丹）”“四季（月季）”“丽菊”和“凌霄”，和四禽组成了荣华长春、幽闲凌云的佳谶。

第三幅中的珍禽孔雀也来自域外。初听令东谈主不明，孔雀不是源于中国脉土吗？东汉杨孚《异物志》中即记录：“孔雀，其大如大雁而足高。毛都有花纹彩，捕而蓄之，鼓掌即舞。”唐代韩愈《孔雀》诗态状：“翠角高独耸，金华焕收支。”然则，中国寥落品种是“绿孔雀”，从宋到清绘画中一般所认知的都是绿孔雀，如北宋崔白《枇杷孔雀图轴》、晚清吴昌硕《芍药孔雀图》、晚清任伯年《牡丹孔雀图》等。有时绘图“蓝孔雀”如故因其落索，乾隆二十三年（1758）六月，哈密纳贡孔雀，乾隆帝命画家绘之，并作《孔雀开屏》御制诗题上，七月十二日《活计档·如意馆》记录：“著郎世宁画开屏孔雀大画一轴，补景著方棕、金廷标合笔，用白绢。”该《孔雀开屏图》长328厘米，宽282厘米，现藏台北故宫博物院，画的即是尾屏一开一敛的两只蓝孔雀。

绿孔雀和蓝孔雀各别纷乱，在有数进度上，绿孔雀是中国的原生孔雀，明清三品文臣官袍上的补子是绿孔雀，清代官帽上的花翎也来自绿孔雀。但它现在仅存于云南省，种群数目不及500只，2009年被天下天然保护定约（IUCN）列为全球性濒危（EN）物种，在《濒危野纯真植物种国际交易条约》（CITES）中被列入附录Ⅱ，是我国一级要点保护野纯真物和非常濒危物种，比大熊猫还要寥落。蓝孔雀一名印度孔雀，主要散播在印度和斯里兰卡，大约在汉晋之际传入我国西域，数目稠密，《魏书》载：“土多孔雀，群飞山谷间，东谈主取养而食之，孳乳如鸡鹜。其王家恒有千余只云。”蓝孔雀种群数目强大，被评为“无危”物种。

两者在外貌上也有较大各别。绿孔雀是体型最大的雉科动物，鸣声高而洪亮，羽冠为细腻高挺的簇状，面颊为鲜黄色，胸颈部的羽毛呈鱼鳞状故又称“龙鸟”，毛色为金属绿色，雌鸟除了莫得丽都的尾屏外，其余各处果然和雄鸟不异丽都。蓝孔雀体型相对矮小，叫声似老鸦，羽冠为散开的扇状，面颊为白色，胸颈部的羽毛呈丝状，毛色为金属蓝色，雌鸟全身灰褐色。

第三幅绣品的特殊之处在于，它绣的是一只混血孔雀。冠、胸颈为蓝孔雀，翅、屏为绿孔雀，为何会如斯？因为绿孔雀和蓝孔雀天然外形、性格收支纷乱，但莫得生殖芜乱，两者生下的后代也有生养才智。二十世纪上半叶，好意思国加利福尼亚州的斯伯丁夫东谈主（Mrs Spalding）初度尝试将蓝绿两种孔雀杂交，所得混血种因之得名为“斯伯丁孔雀”（Spalding peafowl）。

探花七天

该绣品可能出生于何时？其中的大丽花19世纪末20世纪初在我国日常训导；“斯伯丁孔雀”的创造者斯伯丁夫东谈主的生卒年是1882—1959；第一幅题诗“彩凤双栖夸艳福 名花竞放喜连枝”。如若按照当代汉语，“福”亦然平声，似乎平仄失对了，但“福”现实上是入声字，因此平仄无差。然则，1913年由读音协调会坚贞，1919年以《‌国音字典》的风景认真公布的老国音，在1932年被‌新国音取代，象征着入声在方法语中的消散。

概括来看，该绣品大约在20世纪二三十年代问世。“湘绣”动作中国四大名绣之一，在这个技能正处于重生期。1935年，《西湖展览会总阐明书》“绣品”一节中，湘绣就占了一半的篇幅。湖南并非沿海地区，却在绣品中认知了国际珍禽名花，既可见中西换取的重生，更讲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通达包容和日新又新。

（作家：张惠，系广西大学体裁与文化计议中心计议员、广西大学体裁院教师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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